坑老营销之监管追问

从今年3月15日至今，南都以卧底调查报道的方式，持续追踪报道了广东道山食品有限公司旗下多家绿色食品超市门店，涉嫌以“夸大老人病情”、“情绪打压言语强制”、“虚大产品功效”、“冒充健康专家或博士”等手法，组织老人客户参加旅游和会议营销，对老人们“洗脑”后向他们兜售高价保健品的内幕。道山集团总裁日前在接受采访时，也承认了旗下公司存在的部分销售违规行为。广州市工商、食药监部门在报道出街后曾表示第一时间已上门核查，但至今十多天过去了，相关调查结论迟迟未见出炉。对于南都调查报道所披露的问题，在行政监管部门看来应该如何定性？类似问题具体该由谁主要负责查处？目前也尚未能明确。有律师在接受采访时认为，当前我国对保健食品营销行为的监管，存在“九龙治水”、多头管理的弊端，容易发生相互推诿的现象。他呼吁，政府职能部门应该重拳予以打击。

南都于今年3月15日推出卧底调查保健品“坑老”营销内幕报道后，引起了读者广泛关注，并持续进行了后续追踪。

广州市工商局、广州市食药监局等职能部门也曾表示，在报道出街后第一时间即前往广东道山食品有限公司旗下的多家门店上门核查。其后，越秀区食药监局对“道山”淘金店因无法提供经营食品的合法进货查验资质和销售台账，且食品标签标示不规范不完整问题，进行了立案查处，并要求该门店停止销售、立即改正。

广州市开发区市场监管局在报道出街后，也曾组织包含工商、食药监、卫生监督等部门在内的40人执法队伍，对原萝岗区九龙道山庄园进行了全面执法检查，并初步确认该山庄部分经营行为涉嫌违法。

此后，广州市工商局还曾表示，接下来将对全市范围内以保健养生名义侵害老年消费者合法权益的行为进行一次专项整治行动。

但启动调查十多天过去了，对南都卧底调查中已经取证到，并经多名老人、道山前员工事后接受采访时印证的“道山”公司涉嫌以“夸大老人病情”、“情绪打压言语强制”、“虚大产品功效”、“冒充健康专家或博士”等手法，在会议营销期间对老人客户进行“洗脑”并兜售高价保健品的问题，相关启动调查的职能部门至今仍未能予以定性或作出调查结论。

昨日，南都记者分别致函咨询广州市工商局、广州市食药监局就相关问题询问调查进展，但截至昨晚发稿前仍未能收到新的回复。

广州市工商局

保健食品监管主要靠食药监局

工商只对涉虚假宣传、消费侵权等行为进行查处

据广州市工商局此前通报，自2015年以来，广州市各级工商部门和消委会受理的有关老年人保健品消费投诉共25宗，受理举报线索23宗，共立案查处相关案件6宗，罚没34万元。

据悉，为规范老年人保健品市场经营秩序，广州市工商局去年曾联合多部门开展了为期3个月的“打击以保健养生名义侵害老年人消费者合法权益专项整治行动”。

广州市工商局称，根据《食品安全法》等法律法规的规定，保健品的主要监管部门是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工商部门在职责范围内，依法对销售保健品行为中涉及虚假宣传、侵害消费者权益、不正当竞争、商标侵权、传销等违法行为进行查处。

据市工商局介绍，在上述受理投诉的25宗案件中，主要反映的是商家虚假宣传产品功效误导消费者，未履行返现、送赠品等承诺，未详细告知价格、适用范围等产品信息，强制消费等问题；受理举报线索23宗中，主要反映的是商家涉嫌虚假宣传、无照经营、传销、销售“三无”产品等问题。

广州市食药监局

“会销”保健品隐蔽复杂

产品鱼目混珠 处理投诉成难点

据广州市食药监局相关负责人此前介绍，近几年保健食品传统店铺销售模式逐步得到有效规范，而各类以“免费赠药”、“免费旅游”、“专家讲座”等为内容的销售模式具有虚拟性、隐蔽性和复杂性特征，此类保健食品鱼目混珠，如今已成为处理消费者投诉的难点。

该名市食药监局负责人明确表示，“保健食品”不是药品，保健食品是食品的一个种类，能调节人体的机能，适用于特定人群食用，但不以治疗疾病为目的。保健食品的标签、说明书主要内容不得涉及疾病预防、治疗功能，并要声明“本品不能代替药物”。

该名负责人称，一些非法保健食品广告往往夸大产品功效，含有绝对化用语和不实承诺，声称可以治疗某种疾病如“根治”等用语，属于严重欺骗、诱导消费者。另外，一些非法保健食品广告利用国家机关及事业单位、医疗机构、学术机构等的名义和形象，为产品的功效作说明。还有一些广告含有无法证实的所谓“科学或研究发现”、“实验或数据证明”等方面内容，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值得警惕。

南都追问

记者卧底调查取证到的“道山”公司在培训员工时传授“夸大老人病情”、“打压老人情绪”等营销手法，众多老人报料称会议营销过程被轮番“洗脑”后卖货，“道山”公司此举是否涉嫌消费欺诈？

未取得保健食品直销牌照，却在会议营销现场签单、卖货，“道山”公司此举是否违反《食品安全法》，在商超等定点经营场所以外的地方售货？

“道山”前员工指证会销现场有人冒充健康专家、海归博士，并对老人进行问诊，也有众多老人印证此事。“道山”公司此举是否涉嫌虚构事实涉嫌诈骗？

“道山”公司在会议营销现场兜售的所谓美国进口CUB细胞营养液，未见进口批文，未见药品保健品批号，却宣称对30种疾病有功效，此举是否涉嫌虚假宣传？是否涉嫌销售假药？产品质量是否安全？

南都报道的七旬夫妇两次参加会议营销被售30多万元保健品，“道山”公司的产品是否涉嫌价格虚高？超量销售行为是否违规？未开具发票是否涉嫌偷税漏税？

律师说法

政府部门应出重拳避免“九龙治水”

对于南都曝光的“坑老”保健品营销问题的治理，北京乾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张军律师认为，首先政府部门应该尽快明确保健食品销售行为的监管责任主体，改变目前“九龙治水”的局面。

张军律师称，目前针对保健食品营销行为，工商、食药监、公安各管一个阶段，但实际上有些情况很难界定其行为属于哪个阶段，容易造成职能部门之间出现推诿、掣肘等问题。在西方监管制度比较成熟的国家，通常做法是无论该行为处于生产、流通、销售的哪个环节，都应该有一个部门会负责管到底。“个人认为，只要是保健食品，都应该归食药监局管，包括涉及犯罪的问题，不应出现推诿的情况。”

另外，对于保健食品的质量监管，张军律师称目前法律法规的规定比较乱，“没有一个明确对保健食品质量的标准，不如药品管理那么严格”。张军称，市场上有些产品可能没有任何功效，但也号称保健食品，导致一些大量劣质的所谓保健品充斥市场。它们很容易成为骗子营销牟利的工具。而老年人往往没有很强的辨别能力，容易被坑。

张军律师认为，保健食品营销监管的第三个问题，是目前针对营销严重侵害了老年人权益的行为，该如何定性，能不能定组织传销、诈骗等罪？司法机关研究没有及时跟上，“上面没有出台明确的司法解释，下面执法机关就不敢贸然采取刑事打击手段，从某种程度上说，会导致打击不够有力”。

张军建议，上述监管问题的存在，导致目前保健食品虚假营销行为比较猖獗。这些保健食品营销骗取老人财物，损害老人健康，一些老人被骗后甚至走上绝路，应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而这类坑老营销行为由于风险小、收益高、查处难，近年来有不断蔓延趋势，要遏制这类吸血营销行为，政府部门必须打出重拳。

针对目前的现状，张军建议政府职能部门要迅速调整对保健食品营销当前的管理模式，“一定要有一个主要职能部门全部担当起来，比如说食药监局”。要改变“九龙治水”、多头管理导致的各方面责任不明确、职责不清，甚至有时候出现相互推诿、掣肘，带来的管理、打击困难的局面。另外司法机关也要尽早研究，对一些严重的吸血营销行为要考虑引入刑法追究责任，加大打击力度。

统筹：南都记者 李陵玻

采写：南都记者 吴笋林 李健 任先博 尹来